编者按: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充分展示国企改革发展成就和新时代国企员工风貌,自今年3月份起,湖南省国资委与红网联合开展“国企心·祖国恋”征文活动,以个人、企业与国家关系为视角,生动抒写、展现党的领导下国家建设取得的辉煌成就,以及湖南省属国资国企建设生动实践、拼搏精神与突出贡献。
从爷爷到父亲再到我,我们一家三代都与石灰结缘,因此也见证了涟钢石灰窑的变迁。
年初,爷爷从涟源伏口老家农村被抽调去支援附近的涟钢田湖铁矿建设。涟钢投产后,爷爷虽不识字,却因了一身好力气,就这样被留下来当了工人,分派到炼钢厂辅助材料车间老炉衬山上的石灰班烧石灰。
常听爷爷说,炼钢离不开石灰。涟钢年9月建成投产,老炉衬山上便一排溜多了3座石灰窑。老炉衬山,说是山,其实不是山,顶多只能说是涟水河边的一个小土岗。小土岗既不高也不大,3座石灰窑摆下去,便差不多占了小土岗的一半。
那时的石灰窑全是土窑。每座土窑,都是就着山势简单地挖个坑,周遭砌上青砖,于外侧留一个点火门,然后在底部铺上干柴,再一层煤饼一层石灰石地往上装窑。窑上部用硬泥巴封合,顶部留孔,供烟气排出。日日夜夜,整个老炉衬山上如同一座火焰山,热浪滚滚,乌烟瘴气。
在石灰班,爷爷首先干的是装窑的活,二三百斤一担的石灰石,从窑下挑到窑顶不喘粗气。后来,石灰班制煤饼的师傅被新来的一头烈性子牛顶伤了腰,其他人都不敢去替,是爷爷自告奋勇,替下了驭牛的活。制煤饼,就是在空阔处将煤粉摊开掺入黄土发上水,人站在中心,吆喝着三头牛在上面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地跺踩,踩熟了,再团成许多饼,晒干后就可以用来装窑了。爷爷出身农村,本就是一把犁田的好手,吆喝起牛来,声若洪钟,鞭子甩得山响,性子再烈的牛,在他面前也得服服帖帖。
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天突然变脸,紧接着是瓢泼大雨。为了抢收2号石灰窑下一垛已晒干了的煤饼,爷爷和他的小徒弟一起冲进雨夜中。由于排水沟堵塞,大量雨水灌入2号窑底部,通红的石灰遇水迅速分解膨胀,造成2号窑外侧突然坍塌,大量红料从高处落下,眼看就要将正在窑下埋头干活的小徒弟吞没……千钧一发之际,爷爷快如闪电,一跃而起,将小徒弟推出丈把远。小徒弟毫发无伤,爷爷却被大块红料砸中,双腿高位截瘫。想到自己从此再也不能与那些土窑朝夕相守时,爷爷平生第一次落了泪。
没过多久,父亲从农村来到涟钢,捡拾起爷爷曾经甩得山响的鞭子,顶爷爷的职也成了涟钢的一名石灰工人。
随着涟钢年钢产量从10万吨增加到30万吨,再到60万吨,老炉衬山上的石灰窑也由原来的3座逐渐增加到7座,到70年代末,又先后兴建了3座以焦炭为燃料的43立方米焙烧竖窑,原来的辅助材料车间几易其名到后来成了辅材厂,是涟钢属下的一个二级厂。
焙烧竖窑的出现,在生产工艺上比土窑前进了一大步,除石灰产品入仓依然靠人工用板车拖运外,鼓风、上料卷扬、皮带运输等系统的应用,大大降低了石灰生产人工劳动强度的同时,生产效率和产能均有较大幅度提高。
如果把土窑算作是第一代石灰窑,把焙烧竖窑算作是第二代石灰窑,那么,到80年代末与涟钢年产万吨钢配套建设的2座立方米气烧竖窑则可算作是涟钢的第三代石灰窑了。以煤气为燃料、计算机被初步应用于生产的第三代石灰窑的出现,使原有的7座土窑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与土窑厮守了20多年的父亲,也终于到了退休的年龄。
一方面是老工人相继退休,另一方面是涟钢产能的迅速扩大,需要一些具有高中以上文化的“新鲜血液来充实职工队伍。年上半年,涟钢破天荒地要在农村户口的职工子弟中一次招名新工人,结果多人参加了比高考还严、各个考试环节都要逐人录像存档的招工考试。在父亲的怂恿下,高中还没读完的我也懵懵懂懂地成了那大军里的一员。
考前填报工种,父亲可能觉得烧石灰太辛苦了怕我吃不消,希望我报其它工种。我嘴上应着,心里却想,除了石灰工,其它工种我都不报,因为在我内心深处,对石灰有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情结。结果通过文化考试和举重、米跑、抛实心球等三项体能测试,我如愿以偿被录取,分到辅材厂焙烧车间焙烧出灰岗位,成为一名板车司机”。
来涟钢之前,父亲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伢儿啊,那是你爷爷和你父亲都呆过的地方,我不奢望你能有多大出息,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当工人要本本分分,千万别往我们脸上抹黑啊!
刚参加工作第一个星期,我便碰上焙烧1#炉炉内严重结瘤,车间用尽了常规方法,问题还是无法解决。关键时候,是班长挺身而出,打开窑顶门,丢下一根枕木,腰间系一根刀把粗的麻绳,将全身淋得透湿后,纵身跃入还有几百度高温的炉膛内……5分钟后,班长被人拽了出来,我发现麻绳的表层已经因高温慢慢碳化、变焦。接着是党员、班组骨干先后下到炉内捅瘤。也许是父亲那一句“千万别往我们脸上抹黑”的话激励了我,我自己都不明白哪来那么大的勇气,所有新工人中只有我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向车间请愿,要求参战捅瘤。从安全角度考虑,车间没有同意。
那天晚上,我赶写了一篇名为《捅瘤记》的现场短新闻,三天后发表在《涟钢报》上。捧起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念着自己的名字,班长眉开眼笑,坚持要请我吃饭,就在原一工地食堂,买了二份青辣椒炒肉,二碗南瓜汤,二瓶汽水,我们吃得津津有味。
入厂第五年,随着3#、4#气烧竖窑的建成投产,第二代以焦炭为燃料的高成本焙烧石灰工艺终于谢幕。焙烧车间大部分人员实行厂内分流,我被转入到炉衬车间制砖班搬油砖。制砖是体力活,又脏又累,沥青烟气里还含有毒性物质苯,一般人吃不了那种苦。94年从农村招考来的10名石灰工,辞的辞职调的调离,短短几年时间就走了9人,只有我一个人独自选择留在辅材厂坚守初心。在制砖,我连年被评为生产先进,年还被评为涟钢集团生产标兵,在集团的总结表彰大会上,作为降本增效的六个典型班组之一,面对多人的观众,我代表班组上台介绍经验,一口永远也改不了的乡音土话,引来台下一堂哄笑的同时却也收获了热烈的掌声。随着社会飞速发展,没过几年,因涟钢实行溅渣护炉,油砖线全线停产,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通过竞聘进入生产科生产调度岗位,对四座气烧石灰窑合理、均衡地组织生产,成了我的职责。
90年代末,涟钢提出了第二次创业的发展思路,通过加快技术改造淘汰落后工艺和设备,于20世纪初很快形成年产钢万吨的生产能力。其后,随着新中国成立以来湖南省获得国家立项的最大单体工业建设项目薄板坯连铸连轧及与其配套建设的大高炉、大转炉的建成投产,涟钢又迅速形成年产钢万吨规模。其后,立方米大高炉、吨大转炉、热轧板厂、汽车板厂等技改与建设工程的完工,涟钢年产钢能力超过万吨。
为缓解石灰保供长期紧张局面,由辅材厂更名而来的炉料公司及后来改制形成的冶金科技公司,着眼世界最先进的石灰煅烧工艺,从4年开始至年间,先后建成四座麦尔兹窑和二座以高炉煤气为燃料日产吨TGS石灰窑(也是国内第一、第二座同类型石灰窑)。
这两种窑型均属于第四代石灰窑,具有大容量、高产能、低成本、高度自动化的主要特点。它的出现,使得四座老式气烧竖窑组成的第三代石灰窑又被彻底淘汰。在第四代窑的建设过程中,我积极向党组织靠拢,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同时,我撰写的一些新闻稿多次被《中国冶金报》、《中国钢铁新闻》等采用,并登上《今日头条》、《搜狐》、《百度》等国内门户网站首页。我拍摄的照片也被《中国冶金报》刊登,被《中国石灰》杂志用作封面,并多次在省、市摄影大赛中获奖。
时光如流,抓不住的日子叮叮当当从指缝间滴落……我们一家三代见证涟钢石灰窑的变迁,转瞬已是61载。
如今爷爷早已不在了,我也不再年轻,父亲因年事已高,去年中了两次风,只能坐轮椅,说话含糊。
在老家农村负责照顾他起居的哥哥经常在电话中向我诉苦,说父亲一天到晚摔东西发脾气,谁劝都没用。放下手中工作,一有空我就到伏口老家去陪父亲说话。聊起石灰窑的陈年往事,父亲便不再发脾气。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父亲,过去你们那么多人守着七座土窑,累死累活一个月还产不了吨石灰,如今人比你们还少,在开着空调的操作室里点一下手中的鼠标,一天的石灰产量就超过了吨。
我又不厌其烦地重复告诉父亲,你曾经驭牛制煤饼的地方,已经成为省内最大、也是国内重要的低硫活性冶金石灰生产基地。
我还告诉父亲,过去的老炉衬山如火焰山,尘土飞扬乌烟瘴气,如今的老炉衬山,蓝天白云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听到兴处,父亲脸上带着笑意,艰难地举起右手,歪着嘴,吃力地对我说,本……”我笑着将父亲的手放下并对他说,我知道啦,当工人要本本分分。
终于有人能听懂自己的话,父亲乐了,像个顽皮的孩子,将右手又艰难地举起。没等父亲开口,我又笑着告诉他,我入厂20多年了,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从来没给您丢过脸!
从上世纪50年代到如今,第一代土石灰窑生产工艺已经进化到了第四代高度自动化的石灰生产工艺。涟钢石灰窑的变迁,是涟钢从无到有,走过的那段艰难岁月的写照,更是中国国有企业由小到大、由弱到强,不断开拓成长的一个缩影。
时代在变迁,石灰窑在变迁。唯一没有变的,是无数如我爷爷、父亲和我一样的工人奋斗者以厂为家本本分分做人的初心。
(作者系华菱涟钢冶金科技公司王立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