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一开始读张爱玲的小说,第一篇就是《沉香屑·第一炉香》,读《海上花列传》是在年,前后相差20年。这两部小说也都拍成了电影。侯孝贤的《海上花》受电影空间和时长的限制,导演只选择了三个故事集中在长三堂子的人物:沈小红、周双珠、黄翠凤,来集中展示堂子里情爱纠葛,把原著《海上花列传》中很多有意思的人物和故事线都抛弃了,比如最有“劝世”意义的赵二宝自甘为妓的这条故事线;而王安忆编剧,许鞍华导演,马思纯主演的《第一炉香》,则把一个清醒虚荣、自愿为娼的葛薇龙变成了恋爱脑的青春伤痛文学女主角。所以我强烈建议大家,一定看原著,《海上花》没有背叛原著但不够全面,《第一炉香》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电影宣传语“爱而不得”,就说明了电影背弃了原著
《海上花列传》赵二宝的故事,总让我不由得想到葛薇龙,因为她们都是自愿为娼的良家女子。所处两个女孩说处的年代、地点、生活环境、文化水平不同,但她们的遭际命运又有很多的相似之处。赵二宝15岁,葛文龙还有一年中学毕业,应该是17岁左右,要大赵二宝两岁。她们都出身于礼教之家,受中国传统的三纲五常女德教育熏陶长大。赵二宝的童年是在江南乡野无忧无虑度过的,她从小生活富足没受过苦,不需要自己务农,哥哥还能从小读书。即使父亲早逝,母亲耳聋眼瞎又无能懦弱,她家里也能维持生活,还用得有一个娘姨。葛薇龙虽家道中落,但避难中能从上海到香港住了两年,女儿也能进学校读书,绝对比当时多数家庭富足,而从葛薇龙父亲因其妹嫁给富商做姨太太而与其绝交,就不难看出,葛薇龙的家庭也是严守传统儒家礼教的。
我们细读这两个故事就会发现,在葛薇龙和赵二宝走向堕落的过程中,都面临着四次人生选择,或者说都有四次摆脱厄运的机会,但她们最终都选择了做娼妓这条不归路。而葛薇龙和赵二宝都因贪慕虚荣而自误,导致她们沉沦堕落的因素中,都有陷阱的存在,但区别在于,葛薇龙是是在清醒中沉沦的,赵二宝则是稀里糊涂掉进陷阱的。下面我们就分析一下葛薇龙和赵二宝的四次选择:
第一次选择:
葛薇龙家避难在香港,不得已要迁回上海,薇龙还有一年就中学毕业,她不愿意因转学而耽误一年的时间,就瞒着父母去找姑母梁太太,请求她资助学费。
梁太太对登门的薇龙相当无礼,一是发泄当年哥哥对她“自甘下贱”这一道德谴责的怨气,二来是当天她被乔琪乔假约会给耍了,心情非常不好。葛薇龙进退两难十分尴尬,但毕竟有求于人,只好忍气吞声,侍立一旁垂泪。薇龙看着姑妈把蒲扇盖在脸上,一边转动扇柄一边撕,猛然省悟到,姑妈原来是从扇子的漏缝里钉眼看着自己呢!而姑妈透着扇子的缝看薇龙,觉得她的颜值不错,在社交圈是可造之材,最后就让她留下了。
这一次的登门拜访,葛薇龙已经发觉了姑母淫靡的生活作风,这座半山豪宅里的下人也轻浮势力,觉得“平白搅在浑水里,女孩子家,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但她转念又觉得,只要自己行得端做得正自然不怕别人说闲话。
赵二宝的哥哥赵朴斋,从乡下到上海找生意,却一来就扎进了烟花巷,花光了洋钱流落街头。赵二宝接到哥哥的消息,毅然决然要去上海找他,母亲懦弱无能,说上海有人贩子,赵二宝却说,哪有什么人贩子,不过是骗骗小孩的把戏。她暗地里怂恿小姐妹张秀英去上海玩两日,使上小计拉了张秀英作陪。到上海的第一天,赵二宝一行人登岸,投宿悦来客栈,晚上赵二宝与母亲在房间里愁颜以对,张秀英独自去听戏。第二天,赵朴斋找到了,张秀英说赵朴斋是因为爱面子才不回乡,赵二宝说,他是舍不得上海,拉着东洋车东逛逛西逛逛,蛮开心。赵洪氏和赵二宝计划明天就回去,张秀英不依,赵二宝说再玩一天就回去,她说:玩一天再说。赵二宝顺着张秀英,但这时她还是那个天真淳朴的乡下女孩,觉得哥哥不应该再沦落下去,一心想着回乡下继续过生活。
但赵二宝不知道,她的闺蜜,大她四岁的张秀英已经跟花花公子施瑞生搭上了线,要设计一个偶遇的戏码,一步步引诱她落入陷阱。
第二次选择:
当薇龙离开姑妈家“鬼气森森”的半山豪宅时,觉得这里实在不是女学生生活的地方。但为了学费她还是去了,她相信自己能够出淤泥而不染。等葛薇龙带着行李正式入住的那天,她到了姑妈为她准备的房间,打开壁橱一看,里面却挂满了衣服,金翠辉煌。她忍不住锁上了房门,偷偷的一件一件试穿着,却都合身,她突然省悟,原来这都是姑妈特地为她置备的“薇龙连忙把身上的一件晚餐服剥了下来,向床上一抛,人也就膝盖一软,在床上坐下了,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热,低声道:‘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人,有什么分别?’”葛薇龙已经明了,姑妈之所以慷慨解囊资助她上学,还邀请她到豪宅住,就是要把她当作交际花来利用。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现在不离开,她给自己找的这条看似捷径的求学之路,其实会通往什么地方。
晚上睡觉她作梦了,楼下的音乐钻到梦里。在梦里,她一直在跳舞,绸缎布料就像〈蓝色的多瑙河〉河水一样,绕着她转。她对自己说:看看也好!薇龙梦里的享受,可以说理性上觉得在姑妈家住下去不好,但潜意识里还是憧憬这里纸醉金迷的生活,于是她还是留了下来。
来上海的第二天,赵二宝张罗回家,张秀英坚持再玩一天再说,其实这时她已经跟施瑞生接上了头,并密谋把赵二宝拖下水,供施瑞生玩弄。晚上赵二宝请张秀英出去听书,果然“巧遇”张秀英家的亲戚施瑞生,施瑞生非常殷勤地会了听书钱,还请她们吃水果点心。晚上回来张秀英吃了鸦片烟,又递给赵二宝吃,一开始赵二宝说,这东西吃上了瘾可得了,但禁不起张秀英的再三撺掇,也学着吃了。第三天,施瑞生请张秀英、赵二宝及赵洪氏坐马车游明园,送给她们每人一瓶香水,晚上又请她们看戏。回到客栈已是半夜,赵二宝叫哥哥出去买点心请施瑞生吃,这时她还知道受惠于人不妥,要回请一下。母亲赵洪氏对施瑞生也是千恩万谢,并表示,住在客栈花销太大,这就要回去了。施瑞生说,他有办法,比住客栈还更省些,话说到这被岔开。
赵朴斋已经察觉到张秀英与施瑞生的关系有蹊跷,就问她与施瑞生是何亲眷时,张秀英说“瑞生哥哥的娘嚜就是我干娘。我认干娘时候刚刚三岁,去年在龙华碰见了,大家不认得,说起来倒蛮对,这就教我到他们家里住了三天,这时候倒算是亲眷了。”
如果是可以坦然接受馈赠的亲眷,那么张秀英理应登门拜访的,但她并没去。赵朴斋了解张家的背景,又经过大上海几个月的历练,发现了疑点,但他“默然不问下去”。赵二宝再能干,但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小女孩,身边的亲人又没有一个提醒她的。如果哥哥母亲能立马做主马上回乡,她也就能避免后面的命运。可惜,赵朴斋自己也巴不得留在上海过纸醉金迷的生活,也就默然不再追问下去。
第三次选择:
葛薇龙在衣橱里一混就混了两三个月……一句话写出了葛薇龙来姑妈家最初两三月她的生活,就是换上各色华服出席各种应酬派对。
这段时间她也遇到了一些追求者,但都被梁太太收罗了去,比如卢兆麟,他跟薇龙刚刚萌发出一点意思,就被姑妈给抢走了。混血儿乔琪乔,也一直在追求葛薇龙。姑妈家的婢女睨儿知道他的底细,提醒薇龙说,乔琪乔虽然身出名门,却是个浪荡子,不受老爹待见,喜欢享受,但是没什么钱。于是葛薇龙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某天晚上,她跟姑妈、姑妈的老相好司徒协一起坐车回家。在车上,姑妈给展示手腕上的一只金刚石手镯……话音未落,司徒协就在葛薇龙的手上唰地也套了一个,“……那过程的迅疾便和侦探出其不意给犯人套上手铐一般。”
这下葛薇龙猛醒:“一晃就是三个月,穿也穿了,吃也吃了,玩也玩了,交际场中,也小小的有了点名了……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么?”
当然没有,清倌人的培训期结束了,姑妈这是要她点大蜡烛做红倌人了。薇龙回想,司徒协早注意她了,今天的举动显然和姑妈已经有协议,将来还会有很多这样的事情。这是她面临的第三次选择,如果收下手镯,就等于认同了高级妓女的身份,留在姑妈身边做她的诱饵,此时她是不愿意的。但是逃离这里回上海,她也是不愿意的,因为三个月的工夫,她对于这里的生活已经上了瘾,再也不想过普通人的清贫日子。唯一的出路就赶紧找个有钱又合意的人嫁了。
葛薇龙知道这条路也很难,但在司徒协手镯的威胁之下,薇龙开始认真考虑跟乔琪的关系。
她相信乔琪之所以吊儿郎当玩世不恭,是因为没有人懂他爱他,一旦有了温柔的妻子,他可以好好在社会上做事,加上乔家的人脉,不怕没有出路。
赵二宝到上海的第四天,施瑞生请张秀英、赵二宝逛街买衣服,吃大菜,喝酒,并撺掇她们搬去清和坊住。深夜,二人先说动了赵洪氏,第二天早上,又告知赵朴斋。赵朴斋怀揣着上海梦,带着家里全部的积蓄来到上海,被骗光了洋钱,宁愿流落街头也不愿回老家。他眼睁睁看着妹妹一步一步坠入陷阱——当他察觉张秀英跟施瑞生之间有问题时,他的反应是“黯然不问下去”;当他看到赵二宝拿回来昂贵的时兴衣裳,说是张秀英借给她的,他只是“不作一声”;赵二宝又翻出三四件说是姐姐买的,他“更不作一声”;洪氏等人跟他商量搬去清和坊的时候,他也清和坊是长三妓院的地界,却“低头唯唯而已”。
于是,赵二宝来上海的第五天,她们一家跟张秀英一起搬去清和坊,晚上与施瑞生饮酒作乐至天亮。第二天起床后吃饭时施,瑞生说他有点伤风,张秀英嗔怪他,昨晚阿巧叫他到床上去睡,他为什么不去?赵二宝又说,她跟张秀英睡在外头房间里,天亮了还听见里面施瑞生咳嗽的声音,问施瑞生一个人在干嘛,施瑞生笑而不语。张秀英和赵二宝的话,似乎在刻意强调她和张秀英一起睡在一个房间,施瑞生一个人睡在另一个房间,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果然有鬼不是,七月初八,早已落了堂子的赵二宝去看同为妓女的张秀英,赵二宝坐着无聊,就去张秀英衣橱里拿出几本春宫图册给史天然看。
张爱玲注释:赵二宝没到张秀英处来过,而熟门熟路,径自去开衣橱找出画册,显然知道她一向放在衣橱里。当然是施瑞生送她的,跟她与二宝同看的,大概也三人一同仿效过画中姿势。施瑞生初次在她们那里过夜,次日伤风,想是春宫画上的姿势太体育化,无法盖被;第二十六回写他精力过人的持久性;时间长了,不盖被更要着凉。二宝去开衣橱取画册的一个动作,勾起无边春色。
赵二宝这是第一次来张秀英做生意的地方,一来就直接去拿出了春宫图册,说明赵二宝知道张秀英有这个东西,那么,张秀英的春宫册子是哪来的?她们来上海的时候还是两个黄花闺女,不可能接触到这个,很可能是施瑞生拿给她们的。而且,就像张爱玲注释里推测的,她们曾经仿效过图画里的姿势,这个细节很重要,作者其实在暗示补写之前张秀英赵二宝与施瑞生三人之间的关系。可以反推,赵二宝在来到上海的第五天,就搬到了施瑞生提供的房子,并与施瑞生发生了关系。
赵二宝来到上海的第六天,施瑞生在清和坊请客吃酒并留宿。第二天一早,得到消息的洪善卿怒气冲冲上门劝退。他一见到洪氏,连声姐姐都没叫,张口就质问她是不是老昏了头,现在不回老家去要干什么?知道清和坊是什么地方吗?洪氏分辩道,我们原本是要回去的,是秀英小姐要再玩几天。赵二宝听她妈说不到重点,抢过话头要说,气得洪善卿直拍桌子,怒斥赵二宝:“我跟你妈说话,轮不到你来说!你自己照照镜子去,像个什么样子,小姑娘要不要脸!”可见赵二宝此时的打扮,已俨然一个风尘女子了。
洪善卿并没有骂醒他们,每个人都爱上了上海滩的繁华热闹,包括眼瞎耳聋的赵洪氏。
施瑞生砸钱砸时间,用上海的精致浮华诱惑了乡野出身的15岁小姑娘赵二宝,光怪陆离的物质刺激和情欲的诱惑,让她陷入深渊。她没有一技之长,哥哥也不能撑起这个家,全家的生活都指望施瑞生的馈赠。但施瑞生表明温文尔雅,实际上却是个“石灰布袋”,他的癖好是为处女开宝,一旦得手,便弃之如履。赵二宝的命运,危险了。
第四次选择:
葛薇龙把逃出姑妈掌控的希望寄托在乔琪乔身上,对他的态度也改变了。乔琪虽是花花公子,一开始却并不欺骗薇龙,他敏感地察觉到葛薇龙对他的期待,坦率地对她说:“薇龙,我不能答应你结婚,我也不能答应你爱,我只能答应你快乐。”在和他发生关系的当晚,葛薇龙就发现乔琪乔和睨儿私通,葛薇龙打了睨儿,气急之下,要回上海。
姑妈说:你人回去,丑闻也跟着妳回去了,你这么不爱惜你的名誉,你把你的前途毁了,将来你不但嫁不到上等阶级的人,简直不知要弄到什么田地!梁太太左右周旋,又跟乔琪乔说,你要是跟薇龙在一起,你有自由,同时你还会有钱,所以乔琪从那时开始正式追求薇龙。梁太太的目的就是阻止葛薇龙回上海,同时收服乔琪乔。薇龙还是坚持要回上海,不料气急之下,感冒转成了肺炎,病倒了。在病中,薇龙突然觉得她生这场病,是因为她下意识中不肯回上海去……但乔琪乔自诩是“天生当驸马的材料”,哪里肯娶一文不名的薇龙呢,葛薇龙决定正式接受姑妈的上流社会交际花再教育。
葛薇龙于是跟乔琪乔结婚,拿爱情做幌子,正式成为一名高级娼妓。她不知道的是,六七年后,等她收入减色时,乔琪乔会拿她养家的营生作为“犯奸”的证据,提出离婚。
张秀英及赵二宝一家四月二十七搬进清和坊,五月初九这天,赵朴斋出门去找施瑞生拿钱,这时,施瑞生已经厌倦了张秀英和赵二宝,不怎么常去了,也不那么主动提供资助了。施瑞生给了他一卷洋钱,让他带回去给他妈,施瑞生还交代赵朴斋,不要被张秀英看见,估计赵二宝和张秀英之间的发生了矛盾。施瑞生跟这两个女孩的关系也是扑朔迷离,我猜他对张秀英厌弃得更早——因为得手早嘛。现在他私下给赵二宝钱,还要防着被张秀英知道。
赵朴斋回到家,赵二宝正满脸怒色在抹眼泪,洪氏在那叹气。突然赵二宝说,我们住的也不是她的房子,也没有用她的钱,为什么要我去巴结她?而且那三十块洋钱,也不是她的,她倒有脸找我要。还记得洪善卿来的那次,洪氏跟洪善卿说,借了张秀英三十块洋钱还不上吗?原来,这钱不是张秀英的,而是施瑞生的,赵二宝家早就跟施瑞生借过钱,但当时因为心虚,要避嫌,就跟洪善卿说是借张秀英的。
赵朴斋才明白,赵二宝哭天抹泪儿的,是跟张秀英不和的缘故。看起来,现在施瑞生与赵二宝张秀英的关系发生了变化,施瑞生为他们做的事情,都是以张秀英亲戚的名义,因此张秀英觉得赵二宝一家应该对她感恩戴德,连带的,赵二宝家借施瑞生的30块洋钱,也等于是借她张秀英的。但赵二宝的小倔强是不肯低声下气地讨好她的。
赵朴斋把钱交给洪氏,洪氏转交给二宝,要她收好,二宝使性子不肯收,说明施瑞生这钱是看着赵二宝才给的,当家的也还是二宝。赵朴斋不知道赵二宝这是闹哪样,赵二说,我们有了钱,要么这边开销了就回乡下去,如果不回去,索性贴条子做生意,你拿个主意。赵二宝并不问自己的妈,要问哥哥赵朴斋,因为他们的妈是个不管事的,再有,一旦赵二宝堕落为娼,赵朴斋作为家里的男人,是最被人看不起的,以后在社会上就很难立足了。(虽然赵朴斋本来也没有在社会上立足的本事)赵二宝问他这个话,是给哥哥提个醒:别到时候再怪罪我连累你。
赵二宝跟母亲来上海,本来就是打算找到赵朴斋就回去的,如今有了施瑞生给的一卷洋钱,回乡下去生活也还能过得去,让赵二宝走投无路,自愿为娼的原因,还是一个选择的问题,一家人都沉迷于现在的生活,不愿意回到乡下了。而赵二宝之所以那么干脆利落一点不用心理建设就决定贴条子做生意,作者没有写明的潜在原因就是她已非完璧之身,回到乡下后的婚嫁也是个问题。而留在上海,只要把老家、把过去的生活和社会关系全抛掉,就可以爽爽快快做生意,把如今的生活维持下去。
赵二宝走上这条路,早就是注定的了。赵朴斋也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所求的,就是能留在上海,除了妹妹让卖身,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就听凭赵二宝的了。赵二宝包了房间五月十六就搬了过去,赵朴斋亲自写了“赵二宝寓”四个大字贴在门上,赵二宝就正式做起生意来。
小结:葛薇龙欺骗父亲说奖学金是校长提供的,又跟母亲撒谎说姑妈做了盲肠手术,不叫她上门道谢,她知道如果父亲知道她住进姑妈家,由姑妈资助学费,母亲看到姑妈家的生活作风,一定会坚决带她回上海,所以,她的堕落跟家庭关系不大。葛薇龙跟赵二宝的另一个区别:葛薇龙是是在清醒中沉沦的,而赵二宝则是稀里糊涂掉进陷阱的。葛薇龙一开始就发现,姑妈家淫靡的半山豪宅不是一个女学生学习生活的环境,一进姑妈家的门就明了,梁太太之所以这样慷慨资助她,目的是让她做交际花,做引诱男人的诱饵;司徒协送给她金刚石手镯时,她也可以选择逃走,发现乔琪乔的浪子本质时,她也可以选择离开香港回上海,但她没有,对上流社会奢靡生活的向往促使她一次次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赵二宝使小计让张秀英陪着自己来上海,她哪里知道,张秀英有她不知道的另一面,她跟施瑞生一起,诱骗赵二宝迅速抛弃了原本的道德观念,自愿堕入上海滩为女性设置的陷阱。赵二宝一个没有经济倚靠,没有受过教育,没有人生经验,对上海这个花花世界的诱惑毫无抵抗力的农村女孩,她只看见了上海的繁华热闹,时兴的衣裳,看不见她眼前的陷阱。她的堕落当然是咎由自取,但我们也要看到,赵二宝从“巧遇施瑞生”到“失身于施瑞生”再到“贴条子做生意”,一步都有施瑞生和张秀英的怂恿或推动。而昏聩的母亲,没担当的哥哥,都对赵二宝的堕落负有重要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