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无法忘记家里那段日子。
父亲经营了一座石灰窑,亏得很惨,我亲眼见到烧出的废品堆的和石灰窑一样高,而当时我还在上学。于是我的母亲来到了石灰窑,帮着料理一切,工人工资发不起,都跑了,母亲没有灰心气馁,而是毅然穿上旧衣服,干所有最苦最累的活儿,从做艰苦的用铁锤敲碎运来的矿石,到用矿钩钩出成品的石灰,母亲都非常的熟练老道,连老工人都无比佩服,然而母亲绝不是生来就会的,她之前只不过是个会计而已。母亲一边忙碌着石灰窑的一切工作,还要给干活的人做饭,我每次回去,都会看到她被石灰粉染成霜白斑驳的头发,显得触目惊心之极而我却又无能为力。
希望这样牵着手一辈子,但是可能吗母亲之前只不过是个会计!
母亲每天只能抓紧时间睡几个小时,甚至那几个小时还是分开睡的,因为夜里要起来观察石灰窑的火情,她累的几乎腰都直不起来了,却还要顾及远方的上学的我,实属不易。
而我上学也不得安宁,不等毕业终于回了家,做了一名大货车的司机,于是母亲又多了一份担心,就是我的安全。我每次出车她如果可以的话,能跟着就尽量跟着,其实她跟着并不说其他话,大概是怕我分心,她就那么一直坐着。我当时年轻气盛,喜欢开快车,在好几次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会紧紧抓住能抓住的一切东西,脸色煞白,全身发颤,而我若无其事,举重若轻,履险如夷的过了,而且很为自己的得意车技而沾沾自喜,每每自夸自赞一番之后,便笑她胆小,现在想来,我当时未免聪明过分!刚开始我不喜欢她跟车,那会儿年轻,不喜欢被唠叨,然而我发现这样居然可以让她可以多休息,便故意做出一些危险的习惯,好让她感觉到自己跟车有多么的重要,从而不会让她放弃任何一个跟车的机会。每每跟车,我都会说:“现在安全了,你就睡会儿吧!”她点了点头,便眯眼歪着躺会儿,然而过不了几分钟,又醒过来,继续帮我看着车窗前的一切,似乎只有她看着,才可以让我平安!
平淡的图画其实这些苦是苦了点,但是都不算什么,最怕的是债主上门。这些债主之中,有煤矿的老板或者二道煤贩子,有做工的工人和开车的司机,前面的倒也罢了,后面的钱都是别人风里来雨里去的血汗钱,万万轻忽不得,母亲每到这个时候,都是低三下四到了极致,长年累月辛苦工作的工人和司机,当然没有什么好言好语,而面对债主的放肆言语,母亲言辞恳切卑微,从来不会动气。在那个年月,好像流行过一句话,叫做欠债的是爷爷,讨债的是孙子,然而母亲根本没有爷爷或者奶奶的样子,对于上门的债主始终以礼相待,别人骂够了,会拿走不多的钱然后走人。那会儿只要家里来了钱,母亲马上会主动联系债主过来拿钱,用她的话讲,别人都不容易!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慈祥的母亲吧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大债主,在亲眼看到我们一家子亲自上阵干活之后,说了一句话:“像你们家这么肯吃苦,我也不担心你们还不起!”这位债主说到做到,从那以后再也没来过,最后我们亲自送钱上门,也是以礼相待。用母亲的话讲,讲良心的人还是多!她始终对于别人都保持着信任,每次我责怪她轻信别人的时候,她都默默听着,总是感叹,都不容易啊!
无题幸亏,那些年都过来了,母亲常常说,不欠债就是好啊!她说这话的时候,头发已经几乎白了一大半,我常常疑心,这石灰粉染白的头发还能不能重新黑回来呢?